将生活作为一种气象而不只是一种形象,是田黎明中国画艺术中整体性的来源。专注于形象,就会像西方绘画一样,关注造型与视觉分析,但这极容易进入一种理性的、科学的形式语言与现实主义的生活再现。而气象是一种境界,是人的全部生活经历与文化积淀在特定历史时空中的凝结与成型,由于艺术家的直觉感受为独特的艺术技巧所照亮,而形成画面中只可意会不可言传的丰富意味。将东方宁静整体的造型与充满生机变化的水墨语言结合起来,使艺术家的主观能动与水墨在宣纸上的自然生发相融合,动静相生,含蓄隽永,既是田黎明人物画的方向,也是他的艺术理想。
田黎明的人物画中充满阳光、空气与水,游泳、登山以及大自然中的人物肖像是他常画的题材。
田黎明经常强调要“接受自然的照射”,即用“体天下之物”的情怀去回归自然,在自然中感受自己的人生境况,在自然中自由地呼吸成长。阳光在他的画面里不仅起到了分布明暗、结构位置、渲染氛围的作用,更重要的是在光与影的变幻与笼罩之中,使我们能感受到人与自然的一体,品味自然的勃勃生机,获得一种透明清亮的精神状态。正如老子所说,“万物负阴而抱阳”,人生、社会、自然都有其阴阳与虚实,如果我们能够辩证地感受与体悟这种阴阳虚实的相生相济,在生活的开合聚散中承受生命中不能承受之轻,就能够体会到田黎明的艺术方式其实正是一种乐观进取的人生态度。
田黎明的艺术又以空间的深远和清澈而耐人寻味。东西方艺术大师的作品都有一个共通的气息,那就是透明清新的空气,“登泰山而小天下”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都是一种透明远望的空间,也是一种开阔明朗的人生气象。现代化的生活以其高速便捷的交通与无处不在的通讯媒体大大缩短了人与人的物质距离,但在这繁杂的忙碌之中却也疏远了人们的心灵交流,人在快速的节奏中自然向往广袤的空间。由此,清空是一种明朗的心境,一种恬淡的气韵,一种来去无痕的人格,它不为冗事俗念所动,自有一方清远之境。在现代化的紧张生活中,田黎明的艺术提供了一个心灵的栖息之地,一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精神家园。
在田黎明的画中,水是无处不在的,不仅是他独创的融墨法、连体法、围墨法等水墨技法是建立在对水的运用的高技巧之上,更重要的是田黎明对水的独特理解。在水墨艺术的层面上,中国画特有的水墨晕染和丰富多变的墨色层次,中国画的笔、墨与宣纸的结合,都是通过水的连接与融合来实现的。古人云:“善体物者莫不重缘”,色彩与墨由笔驱使在宣纸上行走相遇即是缘,而将这诸多情缘相牵相聚的便是艺术家的心灵之泉与笔底清水。唐人王维诗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孔夫子也曾面对长河大川感叹“逝者如斯夫”!水更是人的精神人格的滋养之物,老子说:“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田黎明描绘少男少女在水中游泳的画面,正是寄寓了对水这种滋润万物而无言,洗涤人的心性尘垢,永葆青春纯净的感悟与赞美。
我由此想到,如果将传统文化视为阳光,将艺术语言视为空气,将生活视为水,田黎明的中国画艺术正是在这些阳光、空气与水的滋养中成长起来的。阳光普照,万物皆淡,在中华民族悠久的文化传统面前,每一个艺术家都接受着它的照射与温暖,惟有更加努力发出自己的光与热。对于艺术创作来说,语言风格和技巧都应该像空气一样,一是要保证艺术形式与心灵的无碍沟通,达到艺术表达上的透明纯净,二是不刻意凸显技巧,于不经意处现出匠心。而对于生活的重视,则应像对待水一样,感受到它的无处不在,努力深入其中,洗涤自己的心灵,吸收时代所给予的营养。这样,艺术家在生活的海洋中接受阳光的照射,在传统与当代的文化空间中自由地呼吸,就能够像流动的溪水一样,以单纯而又复杂的流动感受生命,以透明的心境接纳多姿多彩的世界的光影,将朴素提升为一种文化的纯度,同时创造生活与艺术的绿色生命。阳光、空气和水是我们物质生活和精神生命的根本,田黎明以他的艺术揭示了我们极易忽视的生存要素,在当代中国画的发展中,田黎明水墨画的独特价值正在于此。
在这个阳光、空气与水日益缺乏和变质的时代,我们从前熟视无睹、滥用无度的日子已经成为回忆,但愿田黎明的艺术能够重新唤起我们对阳光、空气与水的向往,在工业文明带来的人文景观之中,将对于生存意义的沉重思考,转化为对蓝天白云下的清澈自然的追求。